她把幸福给了我

夏雨

“叶子，如果有一天，我打碎了一件你最心爱的东西，你会怎么办呢？”青青这样问我。
　　“叫你赔给我啊！”我笑着说。
　　“如果那件东西，是没办法赔的呢？如果世界上只有那一件呢？如果你非常非常在乎呢？”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如果。然后大眼睛盯在我的脸上。
　　看到她那么认真的表情，我只好也认真的回答她，“青青，这辈子没有那一件我喜欢的东西，会比你更重要的。”
　　她转过了头去不再看我，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青青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跟邻居的男孩子一起跳墙爬树抓蜻蜓烤蚂蚱，把心爱的糖纸埋在地下当宝藏，学着电视里的情景，找几根树枝插在地上，然后一起跪在地上磕头，结拜姐妹，还准备“同年同月同日死”。那一年，我们10岁。
　　我拿着不及格的卷子不敢回家，青青很义气的陪我离家出走。我们两个身上加在一起就只有5毛钱，买了一袋饼干分着吃了，剩下最后一块小熊形状的饼干，青青说她比我大，一定要让给我吃。我却听见她肚子咕咕的在叫，她故意转过头不看那块饼干。我珍惜的把饼干收到了兜里，舍不得吃掉。晚上，我们就在公园的蹦蹦床上背靠背过了一夜。那一年，我们12岁。
　　一个毛头小子喜欢上了我，每天放学都在我回家的路上等着我。青青说她要为我当护花使者，每天都送我回家，然后跟那个男生怒目而视。结果她凶巴巴的样子，真的吓走了那时候说喜欢我的男孩子。她一本正经的对我说，要给我找个“好男孩儿”。那一年，我们14岁。
　　中考的时候青青发挥失常，结果没能考上我们学校的高中部。发榜那天我陪着她哭了一整天，不敢相信我们就要这样分开了。到最后还要她来安慰我，说我们将来要考同一所大学。高中三年，我们都是一个星期通两封信。高一那年圣诞节，我第一次给她的信上，写了一个男孩子的名字——乔。那一年，我们16岁。
　　她颠颠的逃学跑来我们学校，把乔找出去“深谈”了好久。然后才放心的回去了。乔尴尬的跟我说，青青像家长的似的把他教训了一顿，然后叮嘱他要好好照顾我。乔说，青青对你真的不错啊。从来没见过两个女孩子要好成这个样子。我说，是啊，青青是我的守护天使。
　　那时候学业很忙，“爱情也只是牵牵手”，但情窦初开的我却固执地认为，这辈子我就跟定他了。却想不到到没过多久，乔就喜欢上班里另一个女孩子，然后又跟她成双成对了。连分手的话，都不曾跟我说过半句。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给青青的信上，也全是泪痕。第一次付出了感情，也第一次因为爱情伤透了心。过了好几天都没有青青的回信，那时候已经是高二下半学期了，每天都从早上忙到半夜，所谓那些失恋的情绪，也就渐渐地淡了。快要考试的时候，赶上我17岁生日。青青晚上突然跑到我家，给我带来了一千只纸鹤。她说一千只纸鹤可以实现一个愿望，说她替我许了个愿望，要我以后的日子里，会碰到一个真心爱我，疼我的男孩儿。那天晚上青青睡在我家，我眼睛一直湿湿的，鼻子里总是感到PH值小于7，青青以为我是因为失恋，我却知道，我是因为有她这样一个朋友感动的一塌糊涂。
　　我们终于没能考上同一所大学。我如愿以偿的去了海边。她却考到了南方。
　　青青为我许的那个愿望真的实现了。十八岁生日那天，筱寒在我们宿舍楼下大声的喊我的名字，然后唱张信哲的《太想爱你》。我躲在屋子里不敢往窗外看，同寝的姐妹们说，几乎所有的女生都趴在窗口看他拨弄着吉他深情唱歌的样子。后来他被学校点名批评，我却跟他在一起了。他很认真的对我说，他那样子不是想出风头，是想警告其他男生，我已经是他的人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睛里透出深邃专著的目光，我就这样义无返顾的爱上了他。
　　也许因为青青的那一千只纸鹤，我跟筱寒的爱情甜蜜而顺利的进行着。他无论走到哪里都霸道的拉着我的手，我的世界里，他的手就是我的方向。渐渐的，他成了我的全部。常常跟筱寒讲起青青，讲到她怎样维护我，讲到她为我折的一千只纸鹤……他总是说，好嫉妒青青，因为可以从小跟我一起长大。靠在他的肩膀上，跟他一起构想我们的将来，我们的幸福。那一年，我都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不能自拔，也不想自拔。
　　暑假的时候，答应青青了要带筱寒给她审查。筱寒没有地方住，就住到了青青表哥的家里。也许是上帝嫉妒我的幸福，我得了阑尾炎住院了。筱寒和青青每天都会准时来看我，他们两个都那样关心我。筱寒看我的眼神是怜惜的，青青看我的眼神是关怀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朋友，这样的爱人，真的幸福得太不真实。筱寒总是握着我的手，摆弄着我的手指，然后陪我说话。青青带着八卦杂志CD手掌游戏机给我解闷。住院的两个星期，就这样快乐的过去了。我甚至庆幸我病了，因为我可以知道，世界上有两个人这样关心我。
　　后来的几个星期，我们三个一直都在一起。到了筱寒要回去的那天，青青陪着我一起去送他。那天我发现筱寒和青青说的好投机，我几乎没有插进去的余地。看着平时沉默的筱寒酒逢知己的欢乐模样，我真的也很开心。因为他们一个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死党，一个是我用全部生命去爱的人。
　　暑假结束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得回到了学校，回到了筱寒的身边。十一的时候爸妈一定要我回家，青青却要来这边看海。于是我把青青交给了筱寒。我提前赶回去想要见青青一面，平时敏感的我，却没有发现我们三个人之间有些事情在改变了。筱寒沉默地坐在远处，我则兴高采烈的说要去有光环的土星定居，要去北极跟企鹅做伴。
　　那天，青青这样问我：
　　“如果有一天，我打碎了一件你最心爱的东西，你会怎么办呢？”
　　“叫你赔给我啊！”我笑着说。
　　“如果那件东西，是没办法赔的呢？如果世界上只有那一件呢？如果你非常非常在乎呢？”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如果。然后大眼睛盯在我的脸上。
　　看到她那么认真的表情，我只好也认真的回答她，“青青，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辈子没有那一件我喜欢的东西，会比你更重要的。”
　　她转过了头去不再看我，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后来的日子里，青青没有再出现在我和筱寒之间。大学几年的假期，她几乎都没有回家。我打电话给她，她也只是淡淡的。我常常都在想，也许是因为我们都长大了，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也许她终于找到了心爱的男孩子。筱寒一直都对我很好，在他怀里，我是被宠坏的公主。在他的体贴和保护下，我一直单纯地幸福着，快乐着。我常常都觉得自己的幸福是那一千只纸鹤和青青带给我的，每每说到这些，筱寒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筱寒向我求婚的时候，他说，“叶子，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如果你能接受，就嫁给我好吗？”
　　我呆呆的看着筱寒。不知道他要讲给我听的，是怎样的“故事”。
　　那年夏天，叶子你生病住院了。我住在青青表哥家。想到那样弱不经风的你却要上手术台要住院，看到你苍白消瘦的脸庞我真的好心痛。青青总是给我讲起你爱吃的水果，爱看的杂志，爱听的音乐……在我心里，你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你温柔善良，弱不经风。让我想保护你照顾你，不想让你受一点点委屈。我从没见过青青那样的女孩子，爽朗明快，跟她在一起，我们的话题只有你一个，她那样的紧张你关心你，我觉得很感动。
　　也许她没跟你提起过，那一年里，她跟男朋友分手，她父母因为有第三者在闹离婚。她父亲找了一个只比她大几岁的年轻女人。叶子你是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长大的，所以你单纯，快乐，你从来都不懂这些苦恼。所以，我没有跟你提起，青青她也没有。我从小听着父母的争吵声长大，等到刚刚懂事他们就分开了。那时候我真的很能体会青青的痛苦。也许因为这些，对她的关心也过了头。我觉得她好像是5年前的我，一样的迷惘，一样的需要关心。
　　那年的十一，你回家了。青青过来了，那几天我一直陪着她。有一天夜里我和她在海边坐了一夜。她喝了很多酒，失去了平时的冷静。我看得出她压抑了太久太久了。她说父母就这么分开了，没有人考虑过她的立场，父亲名正言顺的要跟那个几乎跟她一样年轻的女人结婚……她说那个男孩儿说只是想跟她玩玩而已，她却付出了那么多……她说她见到我的时候就喜欢上我了。但是她不能啊，不能啊，她只要想到这个念头就觉得自己好邪恶好肮脏……她一直在哭诉，我抱了她，吻了她，她的眼泪湿透了我的T恤。我不能对你解释说，那是我一时的冲动，因为那一刻，我是想保护她想珍惜她的。
　　你是幸福的，没有我，你依旧是幸福的，你拥有一切，你聪明可爱，有爱你的父母，有幸福的家庭，从来没有过任何不如意，而那时候的青青……叶子，我知道那时候我背叛你了，背叛了我们的爱情。我对她说以后想照顾她，她拒绝了。她说，她不能夺走你的幸福。然后一直哭到再也哭不出声音来。
　　几天后你回来了。你还是一样的，甚至没有一点点怀疑我对青青的态度。我不知道该怎样跟你开口，我不知道怎样跟自己交代那个海边的晚上。青青走了以后，我知道自己真的需要你的快乐单纯，需要你，如果看不到不傻傻的笑容，如果听不到你嘱咐我多穿衣服早点睡觉就会不知所措。我想跟你坦白，又害怕失去你。我一直都在想，如果你知道，你最好的朋友和你爱的我，曾经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怎样。今天，我要跟你求婚了。我能确定自己的感情，我知道我爱的一直是你，也只有你。如果你……
　　筱寒说的到这里，我哭了。他走过来，好像怕我飞走那样的紧紧抱着我，他问，“叶子，你会离开我么？你能原谅我么？”
　　7年里，在他的保护里，我一直奢侈的幸福着。世界上的一切痛苦和烦恼都在他带给我的爱情里被忽略了。所以，我不会因为曾经的背叛放弃他离开他啊。可是那一刻我却止不住我的眼泪。
　　我想到了12岁那最后一块小熊饼干，想到了17岁生日时的千纸鹤……青青没有背叛我，她还是把幸福都留给我了。
　　青青从南方回来参见我和筱寒的婚礼。我们已经有整整5年没有见过面了，初见她时，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后来她一字一顿的问我，“叶子，这几年，你幸福么？“
　　我从她的眼里看到她依旧介意那些早已过去的事。我说，“青青，你问过我一个问题，你记得么？你问我，如果你打碎了我最心爱的东西我会怎样。”我顿了一顿，然后继续说，“现在轮到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件你很心爱很想得到的东西，我却很喜欢很喜欢，你会怎么样？”
　　青青愣住了。随即，她红了眼睛。
　　我说，“你会让给我吧？不管你多喜欢，也会让给我吧？就像那一年你饿着肚子留给我的小熊饼干……”
　　我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我没办法再说下去，眼泪像决堤的河水无情泛滥……
　　我在我的婚礼上哭红了眼睛，哭花了精心画了几个小时的新娘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