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谁？强奸了文学

刘振虎

  一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七月。
    那是一个清凉夏日，他在画室里走动，她看到他。是一个老成清秀的少年，她一下子爱上了他。在她孤单寂寞的小小少女时代，爱上一个人似乎很容易。一个温暖的眼神，甚至只是一句特别贴心的话语，都让她的心中漾起点点涟漪，也许那只是一些浅浅的心动，却因此照亮了生活的寂寞。
    在我们的过去的青春，我们更容易爱上爱情本身。
    那年她14岁，那个夏日是中考发榜的日子。她考得很差，她没有在意，榜上无名不能让她哭，她甚至觉得很放松，终于可以不再去读讨厌的数理化，外语，以及死板的政治。
    在她看完榜的空间，她在拥挤的人群中走动，恰巧看到他，那个落榜的夏日她的心中溢起小小的喜乐。
    爱是什么，她不知道。对一个14岁的孩子来说，爱是一个复杂又简单的东西，似乎这一生都无法获得，又似乎它来的实在轻易。
    二
    那天她记住了少年的名字，还有他的样子，他的眼镜，还有屋子里在她看来雅致的素描画。
    接下来的日子她是怎么过的她忘记了。也许那是一个快乐的暑假。快乐的不用想未来。她悠闲地在家里看书，写字，胡想，让时间从指间温情纯粹地流掉。
    暑假过去她没有再去上学，每天骑一辆小小自行车接送读小学的妹妹上下学。
    生活依旧在继续，她的心像小小的寂寞的城，也时有快乐轻盈跳进来。
    秋天来到的时候，一天她在路边看到一则画画招生的广告，这个偶然的机会使她学起画来。初中的时候她爱上人物速写画，画册上一幅生动的《拉小提琴者》深深地打动了她的心。墙壁上那些在她看来不可及的画像一个个甜美的梦。如果。。。她想，能够画下人的微妙的表情当是幸福的。
    三
    小城好小，教画的人是他的父亲。和她一起学画的，只有一个九岁的男孩子杰。他们每天晚上在一间窄小的屋子里画瓶子罐子沙锅几何形体还有胡萝卜。
    他这时也认识了她，知道了她的名字；而她，在那个清凉夏日就记住了他。
    以后可以经常见到他了，她的心像轻轻吹起的氢气球鼓鼓的溢满欢欣。小城真小，竟能认识他甚至成为相熟的人，她快乐地想。
    他可一点都不知道她的快乐，那又怎么样？她并不在乎，她只要她自己的小小的，激荡的，隐秘的快乐。
    这快乐占满了她小小的心房，充盈在她整个身体里。
    四
    他每星期六会回到小城的家中，慢慢她知道他在不远的另一个城市读大学。学的是美术，他们第一次相见时，他和同学乘暑假办了一个小型的画画班。他每次回来的时候会带来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子，女孩的眼睛很大，她的牙齿不很漂亮。那是他的女朋友。
    那年他21岁，她还是14岁。
    他回来的时候，她心底的快乐会像小鸟一样跳出来。
    看看他的样子，听他说些话，看到他的眼睛，她就会快乐。而她自己呢，几乎从不说什么话，一半是羞涩，事实上她也没有什么话要说。有时她也想说点话，但说什么，怎么说，她觉得困难，最后不了了之。
    仅有一次，她的车子坏了，而他恰好在家，他父亲便让他送她回去。路有些黑，他骑着一辆大自行车带着她在黑暗中过去，闲散平淡的问她一些话，她在后面小声羞涩地回答。她想如果可以依着他宽宽的背，该多好。
    五
    转眼是春天了，那年春天有清冷的风，她离开她家，去外面学画。在整个学画的人群当中，她显得单薄而不起眼，小小的纯真的样子让人有一点怜惜。
    她参加了美术学校的考试，没有考上，回到家里来。家人觉得她还小，只有15岁，还可以重新来过。这时北郊的学校设了一个画画班，她便去学了。不久教画的老师跟校长闹翻被赶走了。班里没有了教画的老师，她立刻想到了他。
    此时他大学毕了业。
    他来了。
    她的心里充溢着巨大的快乐。
    这一年她长高了不少，画也长进了不少。
    这一年她初恋的花悄悄在心底怒放。
    他一点都不知道。
    夏季再次过去的时候，他离开小城。一路北上，最后在B城画起动画。
    随后她来到他读大学的城市读书。
    他的女朋友很快嫁了别人。
    她的心里更加想念他。
    从见到他那一日，时间不停息流去，整整七年。
    她毕业，工作，从他去B城，他们已整整五年没有见过面。
    有时她会幻想；他恰恰知道她的心思，也喜欢她。但随即又否决了自己。
    请不要再把我当作一个小小女孩，我已长大。她想。也许在他眼中她只是一个小孩而已。她希望他会想到她。
    她终于放下他，她不再想念他，那段时光她无爱也无梦，无牵挂也无痛，只有平和的寂静的一颗心。
    想想算什么呢，他都不知道他的心思。但她没有觉得这份感情不值得，她愿意把它珍藏在心底，直至时光老去。
    她的心里是甜蜜的。
    她变成高大健硕的女孩子，笑容温柔，性格也开朗了许多，生命中的忧郁少年时代一去不复返。
    六
    22岁的夏天，距离初见他整整八年，她遇到一个爱她的人，昏天暗地地谈了一场恋爱。然后看着它灰飞烟灭。她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她珍惜其中的快乐。
    她想到自己的青春，想到深藏于心的属于自己的爱情，她的心不再疼痛。
    24岁的春天，她平静地过着属于自己的日子。
    二月的一天，他来对她说，他喜欢她。
    她怔在那里，心里没有喜乐。
    对于旧的爱情，她已无法足够欢欣。
    她已经穷尽想象。
    她已经淡漠，曾经的热烈已随风而去。
    “很爱你”，他说。
    多久？她问。
    很久很久了。
    不要骗我，她忽然泪流满面。
    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
    七
    他已变太多，他已不再是那个风一样锐利的少年，他不再是他。
    她的心里经过矛盾和挣扎，决定答应他。
    是的，爱上一个爱过的人是容易的。
    像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坐在他的车尾。
    像所有相爱的情侣，她把头贴在他宽宽的背上，在黑暗中，轻轻低语。
    而在每一个听着彼此心跳的瞬间，幸福终于不再忽隐忽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