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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我,你爱我吗?我说爱,她又问你为什么爱我,或者说你爱我什么?我想了想,然后回答到爱你的声音。
放下电话,我又了想,好象还是这个答案。
我从未见过她,她生活在北方一座大都市里,而我则一直在南方这座海宾小城里游戈。
像一条半瘟的鱼。我对生活中的许多事情都缺乏激情,惟独对声音敏感。第一次接到好的电话,我的潜意识就告诉我,我一定会爱上她。坦率地说,我从未听过那么好听的声音,标准的普通话,温润,细腻,有着些许的嗲,说到最后,尾间微微翘起,很调皮的味道。这是一种属于青春灿烂的女孩子的声音,它太容易进入一个三十岁男人的心脏地带了。 或许这只是我为我们之间的爱情纺织的一个借口,事实上我一直在渴望一种另类爱情。以想象为空间,以绵延不绝的思念为填充物的爱情。这样的爱情,某种程度上要比俗世的爱情来得更真实,因而也就更有魅力。
我在电话里对她说,你真漂亮。好笑了起来。她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好理解我的想象。不仅如此,好还理解我写的诗。好第一次给我的电话,就是因为她在一家刊物上读到了我的一组诗,非常凑巧的是,她的姐姐就是那家刊物的编辑。那组诗为我招来了一些非议,有一段日子我多少有些苦恼,后来就接到了好的电话。好说,你写得真好,真的。 我很感动。或许爱情的种子在那一刻就播下了,但我自己不愿这样认为,我觉得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的爱情就有些被亵渎了。
我们开始了有趣的恋爱。说有趣,是因为我们再也不谈诗歌,我们的话题五花八门,有时实在无话可说,我们就在电话里唱歌,唱什么都行,有一回甚至唱了《夫妻双双把家还》,你一句我一句,唱完了,两个人哈哈大笑。
我们还在电话里互开空头支票。有一天我正在班上忙着,忽然接到她的电话,好说,我昨天在国贸大厦为你挑了一套西装,是皮尔卡,丹的,三千多块钱呢,等你什么时候来,给你穿。我笑了起来,说,是吗,怎么这么巧,我刚刚为你买了十二支红玫瑰,要不要特快专递邮给你?好显得兴高采烈,说,好啊。我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说,还是等我去时带给你吧。
她就在电话里笑,过了一会儿,好啊,你什么时候来?我愣住了。我从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打算去那座都市见好。我喜欢这样的爱情,通过一根电话线感受彼此的体温和激情,而不随世俗的挤压和伤害。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过于自私。我其实是一个软弱的人,我害怕承担男人在爱情生活里应该承担的那种责任,这也正是我渴望所谓另类爱情的缘由。我想,好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好应该知道我的这种思想。 有一次好在电话里就曾经说过,在我的心中,好不过是一个寄托物,是我用来寄托日常生活中无法依附的情感的一个对象。至于好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已经无关紧要了。
听了好的话,我猛地吃了一惊,我说,怎么会呢,你的声音那么好听。我听见了内心深处对自己鄙夷的声音,那一刻,我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但我依旧没有想到要去看好。自责与行动永远是两回事,我所能做的,只是竭尽所能地在电话里表现出对好的在乎。我会在晚上新闻联播结束后盯着电视,看中央台的天气预报,天气变冷了,就打电话给好,让好第二天多穿些衣服。如果听出好的声音有些沙哑,会寄些感冒药过去,尽管我知道这并无什么用处。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还是感觉到了好的激情在日渐变淡。
这是我所能想象得到的,只不过不愿承认而已。我们仍然会通一些电话,话题终于又回到了诗歌上面。有一次,好突然问我,你现在还写诗吗?我说已经很久不写了。
好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说,还是写一写吧,你不写诗,怪可惜的。
我一时不语。过了一会儿,好突然又问,你什么时候能来我这儿?
我嗫嚅了片刻,我不知道如何准确地表达我的意思,就在她要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我冲着话筒叫道:我爱你! 我听见了一阵仿佛瓷器破碎的声响,我知道,我所迷恋的电话爱情结束了。
过了几天,我突然接到一只邮包,打开一看,是一套皮尔卡丹牌的西装。泛着樟脑味儿,味味儿很淡,却呛得我的双眼流下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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