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天空的眼泪

风轻舞

刚吃完一盘红豆冰，牙齿有点发抖，头脑却很清醒，就是胃痛得厉害。夜晚胃痛的时候我就喝牛奶，白天头痛的时候我就嚼冰，这是一种习惯轮回的痛。
        夜半的时候突然会睡不着，辗转之间电话就响了，知道是南，我起身来到阳台，望着夜空吹着夜风。耳边还是传来了铃声，头竟莫名奇妙的痛起来……连续两个月每天半夜三更电话响不停，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烦。“可能因人而异，你觉得烦是因为那不是你想听到的声音”小爱是这样说我的。我从来不会去接电话，我不知道是在考验南的耐心还是在考验我的耐心，他的留言从来没有断过，随时随地对着答录机说话，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无聊，就像我一个人反复的听着他的留言，这些日子一直在下雨，南就会每天想起我们见面那天的情景，而我也会想起，喜欢雨天的我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盼望雨停。
        坐了七个小时的火车到了南的城市，已经买好了半小时后回程的车票。南后来说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一个小时，他一直站在月台的那边等我，他不知道我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一个小时，一直站在月台的这边等他。他找到我的时候，我坐在了回程的车上，雨下的很大，听不清他说的话，我知道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我只是好奇，想看看这个每天给我邮件的人。回到家，答录机里就有好多南的留言，连续两个月，他对着答录机自言自语，他说那是每天的功课，是一种习惯，就像我们一直习惯天空时不时就落几滴眼泪。
        我开始讨厌下雨。而小爱，这个平日里讨厌下雨的女孩，一直盼着下雨。她不喜欢带伞，更不喜欢躲雨，每每下雨天，总是带着一身雨水回来。我看见了她在BBS上的涂鸦：
        走在大街上
        突然
        天落雨了
        没有伞
        所以湿了
        我瞧见很多人在雨中四处奔跑
        而我还站在这里
        嘴角轻轻上扬
        雨滴点在掌心
        顺着纹路下坠
        我抬起头
        你看着很多人在雨中四处奔跑
        而你还站在那里
        微微皱着眉
        嘴里念叨着什么
        跺着脚拍打着双肩
        你望着天
        我站在街的这头
        你站在街的那头
        眼睁睁的看着云在哭泣
        两个月后一个穿着西装，落汤鸡似的男人穿过马路走到小爱身边“我是洛。送给你，以后记得带伞！”后来我常常能看到那把淡蓝格子的大伞蓄着一伞的雨水回来。
        时针走到了21点，小爱还是没有回来，桌上的菜早已凉了，我始终没有胃口，不是没有听见小爱的留言，只是不习惯这样的日子。这些天小爱都没有回来吃饭，虽然她以前说过最喜欢吃我做的菜。她说今天要和洛看电影，可是前几天不是看过了吗？我不明白她和洛怎么就有没完没了的约会。房间里黑乎乎的，我没有开灯，害怕看见自己的影子。很闷，眼看又要下雨了，我越加讨厌雨了，都是这该死的雨让小爱认识了洛。而洛仿佛就是上天派来的魔鬼要把小爱从我的身边夺走，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放任下去，我不能失去小爱。我该怎么办？
        今天小爱很早就回来了，还有一个高瘦的戴金边眼睛的男人，
        “你好想想，我是洛。认识你很高兴”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冷冷的盯着他，他尴尬的把伸出的右手缩了回去。
        “遭了，洛，我家的想想好象讨厌你呀，我看你还是回去吧，哦对了，以后也不用找我了”小爱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
        “啊，不会吧？” 洛抗议“小爱喜欢的，想想也一定喜欢。你们是心心相映的好朋友嘛！”
        “你可真够臭美的，想想讨厌的我也不喜欢”
        我知道小爱在开玩笑，可是我多么希望这是真的。我觉得自己讨厌洛，他的存在让小爱渐渐忽略我，今天他竟然来到我们的家，开始侵略只属于我和小爱的空间。
        洛看了小爱一眼然后定定的看着我，“你怎么不说话，想想，你真的讨厌我吗？”
        “我不是和你讲过了吗，她…”小爱急急的扯着洛的衣服轻声说。
        “啊，对不起！…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小爱说你喜欢看书。”
        小爱替我接过了书“想想喜欢吗？”我点点头。
        “我明天开始要出差，可能要四天左右。想想，对不起！这几天忙着约会没有好好照顾你，我出差的日子你有什么事就让洛帮忙，这样我也放心。”
        “对，小爱的好姐姐就是我的姐姐，请千万不要客气”
        “笨蛋，你比想想大”
        “啊，那就是漂亮的妹妹，随时效劳”
        小爱握着我的手“洛，这几天我就把想想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否则…”
        “绝对！”洛微笑的看着我，窗外的余阳折射在他的镜片上，好像闪动着一些我还看不清的东西，应该是同情吧，我这样想。
        “我们出去吃吧！”“好啊好啊，洛，我要吃冰激凌！”小爱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出门外。
        清晨，有一丝丝阳光越过窗格爬到我的枕边，我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是洛。
        “想想，小爱让我买的早饭，快去刷牙洗脸，我们一起吃吧！”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让洛爱上我，他就不会再缠着小爱了，那么小爱永远是我的。可是，怎样才能让他爱上我？
        “你在发什么呆呀？快，早饭要凉了。”
        吃过早饭洛说今天是周日所以要带我去看电影，虽然我不喜欢可是一想到我的计划，我就点点头，好像爱情就是有看电影来者。我第一次单独和一个男人去看电影，他给我买了大杯的爆米花和可乐，边看边给我解释，好像他对剧情很了解，已经看过一遍似的。这是一部小爱喜欢看的那种恐怖片，我不喜欢，看到可怕的镜头我就不自觉地往洛的怀里缩，我听不清楚他对我说了些什么，只是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我的手被他紧紧地牵着，一路沉默的走到了家里。
        洛送我回家后就被一通公司的电话招了回去，临走的时候他细长的双手捧着我的脸颊，突然深深地吻了我，认真地说“想想，等我！”我只是傻傻的看着他，食指不自觉地轻触双唇，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直到他的背影也离我而去。
        昨天晚上我辗转难以入眠，眼前一直浮现小爱温暖的微笑，仿佛听见她问我“想想，你现在知道爱情是什么了吗？”我不停的摇头。看看天空比早上还要灰暗，抬头见时钟已是下午三点了，原来我昏昏沉沉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这么久，竟也不觉得饿。我忽然想把已经关了好久的答录机打开，我不知道我想听谁的声音，小爱什么时候回来？洛在哪里？还有南他还记得我吗？我想知道有人关心我，我不要一个人！
        答录机响了“想想，假如我现在为你流泪，你梦里是否就会下雨？什么才算勇敢，是哭着要你爱我，还是笑着看你离开，假如一寸刀痕，是一寸爱你的证据，我的心已伤痕累累。一寸相思原来都是一寸灰。想想，你说句话，好不好？”我突然间觉得天空又要下雨了。南，你好傻，我们的缘分是那场雨，太阳出来了雨就停了，而我们不能一直呆在雨里面，久了会生病。我为什么会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我到底怎么了？
        “都快五点了，小懒虫你不会是睡了一天吧？”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洛的怀里
        “一天没吃东西对吧，我买了蛋糕先吃点，以后不许这样子了，我会心疼的”洛拧着我的鼻子说。
        “我买了好多菜，想想做饭给我吃啊，小爱说你做的菜最好吃了。”
        我挣扎着从洛的怀里跳起来，拿起床头的白纸写道：洛，你爱我吗？
        洛颁起我的下巴就狠狠的吻我，我觉得快要窒息了，一秒、两秒…不知道何时我的双手竟紧紧地抱着洛。
        “我真的爱你！想想，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在乎你的任何缺点，包括…”我按住了洛的嘴，慌忙松开了我的双手。
        “啪……”我看着那淡蓝色格子的雨伞瞬间掉在地上，静静的流淌着天空的眼泪。
        “小爱！你回来了？”洛有点惊慌的看着小爱“你…”
        “我出去走走，不要来找我！”小爱打断了洛的话冲了出去。
        洛愣在那里，看了看我突然一把抓起地上的伞“我出去找她…”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人，雨没命似的敲打着窗户，忽然一声响雷，灯灭了。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就像这场没有预告的大雨。黑暗中我觉得冷，孤独开始吞噬我，一点一点…
        答录机响了“想想，我真的想你，我不能失去你…”我狠命的砸了答录机，发疯似的向大街上跑去。我不知道我是要去挽回友情还是爱情？我只知道我不能一个人等在那里，已经不知道狂奔了多久，远远的看见街灯下的洛，我大步走过去，洛一把拉住我紧紧地拥着我“想想，你不要离开我…”我觉得一阵头晕便在他怀里失去了知觉。
        “想想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怕失去你…”
        “小爱呢？”我急切的用手比划着。
        “不知道，我一直陪着你，怕你有事。你不用担心，我相信小爱会照顾好自己的。饿了吗？吃点粥吧！”我点点头“你等我，马上就来”
        当洛细心的一口一口喂我喝粥的时候，我不争气的眼泪就像停不了的小雨直往碗里坠。
        “你是不是嫌粥太甜，要加点盐呀！”洛轻柔的为我擦干眼泪。
        我明白此刻我完全拥有了洛，我应该是幸福的，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快乐？
        在我强烈的要求下洛赶忙送我回到了家，我看到那把淡蓝色格子雨伞放在桌上，忽然我有一种预感，打开小爱的房门，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所有小爱用过的毛巾牙刷筷子等等都消失了。我顺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无力的滑下去，我真的失去小爱了，我是多么可耻，小爱，你回来，我真的需要你！
        隔天，洛就搬了进来，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都刻意不提小爱，洛每天想着法子逗我开心，可是更多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因为我只能是默默无语的那个。
        小爱离开我已经2个月了，我每时每刻不断的想她，特别是在下雨的日子，我会想起我们的初识。在我唯一的亲人母亲离开我以后，因为没有任何朋友，我就很少出门，一直飘在网络上，那个时候遇到了网上的南，他总是说我像一只无眠的猫睁着眼睛等待黎明。
        那夜的雨很大，路很滑，我从书店回家的路上被一辆摩托车撞了，是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女孩送我去了医院，负担了所有的医药费，照顾了我几天。出院送我回到家，才知道遇到我的那晚她刚到这座陌生的城市，而她为我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我在她的眼中能看到真诚，不是别人那种怜悯的眼光，我喜欢她，喜欢她身上所有我没有的性格和气质。我在纸上写道：小爱，我喜欢你，请你住下来，我们一直在一起，好吗！
        后来小爱找了份工作，开始照顾我，照顾我们的家，我生日的时候给我买纯白的棉质长裙，说就像我一样纯洁。可是我一点也不纯洁，我没有小爱那么简单。我生病的时候她会逼我吃药…这个比我还小的女孩就像上天派给我的天使，驱走了我的孤独，让我不再寂寞，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
        我以为我和小爱会这样永远在一起，可我却伤害了小爱，不想失去她的我亲手推开了她，我很难过。看着洛的时候我更难过，我很希望这一切从没发生过，回到只有我和小爱的日子。我不知道如果洛晓得了我现在的想法会做何反应，他会不会后悔？我明白自己自私，更明白洛是爱我的，那么我呢，我爱洛吗？我甚至怀疑我爱小爱胜过爱洛，或许我只是在依恋他们对我的爱。
        最近洛越来越晚回家，他说工作很忙，我知道他怕回来面对我的沉默。我们原本就是陌生人，现在越加陌生了，至少我是这样认为，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冰冷的玻璃墙，你看得到我，我看得到你，离的很近，心却没法真正走到一起，也许是我的问题。
        今天我打开邮箱，发现了小爱给我的信：
        想想：
        对不起，我走了，不能再照顾你了。
        我带走所有属于我的东西，留下不属于我的东西。
        你要好好的生活下去，不要担心我，我在另一个陌生的城市祝福你。
        爱你的朋友：小爱
        “不能诉说的心事，像掉在裙子上的烟灰，轻飘飘的一小块，捡不起来，纵使小心翼翼的用两根指头去捡，一捻便散了…”我合上书望着苍白的天花板，觉得这句话形容的很好，犹如我现在的心境。
        周日的阳光很好，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郁，我知道有些东西已开始发霉了，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阳光，似乎已经不太习惯走在这样明媚的天空下。小爱说当黑夜住在人们心里，把它的影子折射后，就容不下白日的光。我现在在热闹的大街上闲逛，迎面过来有很多张脸，仔细的观察，他们的眼睛，那些有着隐约伤痛的眼睛，有的和我一样带着墨镜，透过变色的镜片偷偷的不经意的帘过别人。小爱说如果长久暴露在阳光下，很容易被灼伤，只有站在黑暗中才是安全的，就像冰激凌在温暖的阳光下会慢慢的死去，只有安静的躺在冰冷的角落，心永远不会流泪。或许我不配拥有这样灿烂的阳光…
        洛今天没有去加班，他说有一位大学同学要过来。我做了很多菜，下午四点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洛揽着我“南，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的表情，只知道南激动地把我从洛的怀里拉过去“想想，我终于找到你了…”
        “难道你说爱上的那个网友就是想想，怎么会这样？”
        “ …想想！”洛没来得及质问，我就跑出了家门。过了好久，南追了过来抱住我“想想，我爱你！”
        我很想说话，可是发不出声音，一张口，就有一种撕裂的疼痛从嗓子浸透到心口。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南，我一直躲在虚幻网络里，无声的我住在那个无声的世界，对于我是最安全的。你无法想象我在有声的现实世界中那样无声的活着，我无法想象要你用手语和我对话。是的，对洛也一样，我不能要求洛一直照顾我这个不会说话的人。
        “南，带我离开这里！”我用树枝在湿润的泥土上写道。
        于是没有和洛道别就踏上了南下的列车，在车上我一直望着车窗外，直到不知不觉地睡着，我在半夜里醒来，坐在对面的南已沉沉睡去，我在途经站悄悄下车。我先背叛了小爱，然后又背叛了洛，现在我背叛了南，我背叛所有爱我的人。我爱谁？小爱？洛？还是南？难道我爱的只是我自己？
        雨下的很大，如果下的太久是不是连心都会开始潮湿，我无力阻止天哭泣，只好控制自己。可我分明看见我的眼泪挂在天空，透明的，冰冷的……
        我一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可是睡不着，脑子里空空的，有时候也翻滚着些什么，乱乱的。牙痛的厉害，我倒了一杯子开水，很烫，拼命得喝。其实只是含在嘴里，想要用另一种痛覆盖牙痛，结果就是两种痛并存着交替着。
        把头深深的埋在我的臂弯里，头发垂下来，我是如此亲近着自己，身体是柔软的，是那样的脆弱，一不小心就会被某些东西划破，我安静的看着那种鲜红的有点粘稠的液体从皮肤里冒出来，顺着手臂的纹路滴落成一朵一朵微微开放的玫瑰，明晃晃的刺痛了我每一寸肌肤……正因为人是有感觉的动物，所以疼痛就会伴随，可奇怪的是此刻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我突然发现自己还未完全麻木。小爱，你在哪里？我很想你……
        风很大，头发开始乱了，眼睛痛起来，是吹进了细沙？隐约着一点一点痛，竟忍不住落下了几滴眼泪，痛却忽然消失了，风也渐渐停了，我开始怀疑风来这一趟只是为了我干枯的眼睛有点湿润……
        我好像看见了小爱，浅浅的对我微笑“想想，如果我们把眼泪挂在天空，我们就不会哭红眼睛了……”身体好像越来越轻，仿佛可以飘起来，我的手觉得无力，我想我要离开……
:em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