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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
人如果能够选择记住谁,忘记谁,是否会活得快乐些?我正是一直这样努力着的,虽然被称之为“逃避”。我承认他们说得对,但是生命有不能承受之重,既然不能承受,为何不避?为何不逃?而且除此之外,可有其它可行的办法吗?至少我目前找不到。
当我一个人独处,面对窗外漆黑的夜,把音响开了,灯关了,思绪开始泛滥。相信我,我很少让自己处于这样的一个境地,就象一条游泳不停的鱼,突然停下来不动,于是便被海底的暗流推向一个预定的目的地。我能怎么选择?是浮出水面还是沉入海底?泛滥就泛滥吧。
为什么有些人你一辈子只要见上一面,就注定要记住他一辈子?而有些人你天天和他在一起,却时常记不起他长什么样子?
我需要要一个答案。
我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小就是,在我周围的人都这样说。
对于学习,我根本不必花费多少气力,甚至我觉得好象老师对于我来说,都只是陌生人,不会影响我也不能起什么作用。因为我上课的时候总是走神,把自己游离于课堂之外,天马行空乱想一气;不然偷偷看自己的带来的书,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反正他们在讲什么我是一点都听不进去的。当然学费得照交,只是交得有点冤枉,这叫做“钱交上去了,货没收上来”,亏大了。
所以我就有很多时间用在了玩上面,古今中外所有孩子们能玩的游戏我都玩了个遍,当然是在条件允许的范围之内。看了几乎所有的能够找到的小说和杂志,当然这是远远不够的,脑子和肚子不一样,它是永远填不满的。
于是,图书馆就成了我必须占领的又一个领地。
我和方就是在图书馆认识的,当时正在埋头查目录,站在架子前一阵的猛翻。然后觉得有个人过来了,就在我旁边,我只是觉得一个白影,开始并未在意。
然后我就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一眼就够了。是个穿白衣白裙的女孩,脸也是一样的白净,有一双如梦一般的大眼睛,阳光照射下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脸上微微的茸毛,手指好象透明一般。
我呆呆地望着她,足足有2分钟,真的,当时我就是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里盯着她的脸看了她2分钟。
好漫长的2分钟!
好美妙的2分钟!
据说,一秒钟发生的事情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生。那么我的人生在这2分钟里,已经百转千折了120个来回,然后忽悠悠地又回到我的身上。
她自然也发现了我,她把嘴角微微扬了扬,显然是在微笑,侧身从我身旁闪过。当时我和她的距离大概只有10公分,所以我很清楚地听到她嘴里喃喃念着一句:“落日熔金”。
我顺嘴就回了一句:“暮云合璧”。
开玩笑,我这几年的不务正业可不是玩假的。
她在我身前两米处停了下来,回过头来望着我,眼睛象一潭清水又好象蒙了一层纱。
这时我才发现她手里捧着一本《李清照词选》,她的头发好长,直到腰际。
我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表情,反正觉得脸上的肌肉好象不听使唤似的,我应该是想笑的。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特奇怪,不然她不会盯着我看那么久,然后突然笑着走开。
那时我17岁,方16岁。
梦一般的年纪。
那天我回家特意照了一下镜子,发现五官还在原位,没有扭曲变形,还好还好。照了五分钟后,我决定明天一定抽出时间去理个发。老妈说,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臭美了,照镜子照这么久。
感谢上帝,我们生活的小城镇只有一所高中,所以我毫不意外地又在学校碰到了她。于是,走神的时候又多了一个内容,或许只有这一个内容。对不起了,我的死党们。
感谢英明神武的老爸,居然在这个时候决定搬家。于是,放学后我们再不是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而是齐步向前走。哈,一个字,酷!!!
方是个才气逼人的女子,很早地就能够写一大篇的优美文字,而我往往是第一个读者。
她并不知道,我看一篇,就是向那深渊迈进一步。但这是我的义无反顾,我冷冷地笑,看着自己一天一天地沉沦,不能自拔。
方的文字美则美矣,却总隐着忧郁,透着凉气。或许这是所谓才女们的通病吧,在幻想中度日、拥抱冰凉、思维敏锐而又多愁善感。“三千烦恼丝”,一个把头发留到腰际的女子,注定要背负太多的烦恼。
人要是想自己多了,难免就会悲伤,为自己悲伤,而且只有自己知道。这是我多年后悟出的道理。我虽然幻想,但从不触及自己,所以我快乐。方认为这是逃避。
所以我总是扮演着轻松的角色,决不允许她在我面前有丝毫的心伤,想方设法让她快乐。我努力着,并幼稚地一厢情愿地以为我能够做到。
“有些事是注定的”,她经常这样说,然后幽幽地望着天空,似乎那里有她的命运,“我们改变不了。”
“我举双手反对”,这是我最不同意的,我总认为一切事情多是偶然性居多,必然性居少,“我认为没有注定的事,什么都可以改变。”
“举例说明。”她抛了个“媚眼”给我。
“比如说我和你,你难道认为我们一定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相遇吗?那只是一种巧合而已,那天我没有必须去的理由,我只是在几个选择中选了一个而已,要是那天我选择在家睡觉,不就什么也不会发生吗?还有,我要是不抬起头来,而是选择转身离去,不就什么也不会发生吗?……反正只要有一个改变,不就什么都改变了吗?”
“那又怎么样?你不是去了吗?然后还一脸傻相地站在我面前”,她坏坏地笑,“你注定会去,注定会抬头,注定会发呆,因为你本来就傻,呵呵呵。”
“我……当时只是在想,中国改革开放的这几年,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好了,在你身上可以充分体现我们国家的繁荣富强,看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我运劲全身,护住全身各大穴位,作好了挨打的准备。
果然,说时迟那时快,一颗话梅“啪”的一声打在我的胸前,“死家伙,敢说我胖,找死呀你。”
这是我惯用的伎俩,当我发现已落下方时,便会把话题扯开,当然她的手边必须没有杀伤性太强的东东,要是她拿着一把水果刀在削水果,那我就只好闭嘴了。
是的,我总说不过她,她总有一套道理。我的聪明多是一时冲动,而她的聪慧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且无懈可击。
日子就这样默默地流逝,终于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刻,该来的终究要来。
我为我的自作聪明、不知所谓付出了代价,高考考得一塌糊涂,以我的成绩只能找一间最烂的学校,顿时我的天空灰了一半。
然后又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我一生的事情,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去了。第一次面对死亡,我突然发觉生命是多么无助,事情并不都是我所想象的那样。
我想起她的话来,“不管你多么努力,有些事是改变不了的,早晚都要面对。”
那晚,我约她出来,我们就站在海边吹风。
我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软,但却冰凉。
我对她说:“我不能陪你读高三了,我要去那破学校,我要离开这里。”
“我知道。”她又把眼睛投向天空。
她的表情让我心痛,黑夜里她的眼睛份外的明亮,有莹光在闪烁。
我知道她的意思。
“抱着我,”她注视着我的眼睛说,“我有些冷。”
我紧紧地拥着她,心中狂喊:“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我们的命运,一切都只是意外。”
她在怀里瑟瑟的抖,然后突然挣脱开来,我从没见过她用这么大的气力。她使尽全身力气挣脱了我,头也不回一路跑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睡觉。
然后,我背上行囊离开了家,也离开了她。
后来,我写了几封信给她,但她都没回。收到她的第一封来信已是两个月后了。
她在信中说:“知道吗?其实我也不信命运,不信注定,直到遇到你。从我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了,你就是我的注定。你总是想逗我开心,让我快乐,但其实是你使我忧郁。还记得那天晚上吗?我挣脱了你,可是我挣脱不了命运,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你发现没,我们一起这么久了,你从来没提起过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你是否认为自己是个快乐的人?其实你并不比我快乐多少,至少我有了心事可以说给你听,而你呢,总是把它们藏在心里。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仰面飘浮在海上,可以看见星星和月亮,能够清楚地听到海浪的声音。我不用考虑能漂到哪里,也不必担心会沉到海底,只是海水好苦啊。醒来时我已是泪流满面。”
信中还附了一张照片,她已经把长发剪了,短短的头发衬得眼睛更大了。她站在花丛中,笑脸如花。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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