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一生都给了我

夏雨

　　放下电话，才发现十二年不曾流过的泪水已不知不觉湿了脸庞，才发现自己是这么的不舍，才发现原来有一种爱是一种满溢的祝福和牵挂。
　　在我读初一的时候，父亲和另一个女人走了。我曾偷偷地听过他们的谈话，母亲恳求父亲留下来，说她可以接受一切，只求给我一个完整的家。
　　可父亲终于还是走了，只带走了一个皮箱，留下了这个曾经充满温暖、充满欢乐、充满母亲美好的回忆和我幸福的童年的房子。我躲在窗口看着父亲的背影渐渐走远，我知道今后这个家只剩下母亲和我了。那一夜我的眼泪湿透了枕头，我发誓这一辈子都不再流泪，尤其不能在别人面前流泪；我发誓从那天起，我就要坚强，我要让母亲幸福，这次是以我为幸福。
　　以后的日子里，母亲总是对我说，父亲是爱我的，他把我看作他掌上的明珠。可自从父亲走以后，他就没再来看过我，每年仅有的一次见面也只是过年前，他派人把我接到他的办公室，在那冷冰冰的茶几上，放着我的压岁钱。
　　原来车水马龙的家突然冷清了，原来笑容可掬的叔叔阿姨们也都不见了，他们都去父亲的另一个家了。内向的母亲不知为什么突然开朗起来，每天都有无数的笑话讲给我听，我也刻意的去迎合她，大声的笑着，也给她讲我们学校里的趣闻。母亲变的喜欢看书了，每天晚上她都会准备一小盘水果，放在书桌前，然后就坐在对面看书，也不多说什么，而我就坐在旁边做作业，倒仿佛是我陪着她一样，不过常常是我不注意就把整盘的水果都吃了。母亲也忽然喜欢追星了，她能说出小虎队，伊能静，郭富城好多的影视明星，还经常对我贴在床头的明星品头论足……只是，偶尔，有时，我能在不经意间捕捉到母亲的目光，有温柔、有深情、有期待、仿佛还有一种是什么，我读不出。
　　那时的母亲，年近四十，很有一种神韵，我想追求母亲的人一定也不少。因为，有一次，我看见小姨气冲冲的从我家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说：“守吧，守吧，等你老了，就知道了。”连我向她打招呼，她都视而不见，好像对我还有气。我回到家，看到母亲无力地倚在沙发上，眼角还有泪痕。母亲见到我回来，有些惊慌的收拾起情绪，对我匆匆地一笑。至今，我还记得那一笑，有无助、有寂寞、有凄凉、仿佛还有一种是什么，我读不出。
　　母亲没再嫁人，她一直守着我，守着这个家，我也一直在想，这样不是很好吗？反正将来我可以照顾母亲一辈子。
　　当我把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放到母亲手里的时候，母亲笑了。那是我看到母亲那么多年笑得最好看的一次，我贪婪的望着她，仿佛这么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母亲因为我而幸福了。
　　去北京读书，一去就是四年，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能回家。每一次回家，都觉得母亲的白发又多了一丝，母亲的皱纹又深了一些。母亲还是孑身一人。
　　又过了三年，我结婚了，嫁了一个疼我爱我的老公。然后，我们又双双飞到大洋彼岸去接受更高的教育。在这里，一天晚上，我们一起坐在台灯下读书，老公端上一盘水果，轻轻地放在我的面前，我不由的感叹，当年陪在身边的是母亲，现在陪在身边的是老公，两个世上最爱我的人。老公用力的抱抱我，轻吻了我一下，就开始读书了。
　　我忽然想到了母亲，我忽然想到了母亲偶尔掠过的目光，我忽然想到母亲偶尔苦楚的一笑。我刹那间感到了一种无助：我可以爱母亲，我可以用一生去爱她，用一生去尊敬她，用一生去呵护她，但是有一种感情我却永远也不能给她。那是另一种爱，另一种关怀，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是一个可以让母亲栖息、停留的港湾，那是伴侣的情和爱。
　　我颤抖的拨通了小姨家的电话，我第一次和小姨谈了母亲的感情问题。小姨说，当年母亲怕找一个人回来，我不习惯，影响我的学习和前途。后来我上了大学，母亲又怕只有寒暑假才回来的我觉得有一个陌生人，就该不把这当家，不喜欢回来了。“这不，”小姨接着说，“要不我还想给你打电话，前天我带一个人去见你妈，两个人印象互相还都不错，就是你妈又怕你有顾虑，现在还在犹豫呢。就你妈这把年纪了，再不找，我看呀，这一辈子都没戏了！”
　　我放下电话，只觉得头晕脑涨，感到自己就像一个罪人，耽误了母亲的年华，白白浪费了母亲这么多年的幸福。我恍然地又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当那边无力地传来了一声：“喂？”我忽然觉得母亲老了，声音不再铿锵有力，就像是一个孤独寂寞的老人在等待生命中最后的一点阳光和希望。
　　我对母亲说，我爱她，我会永远爱她，我感激她这么多年为我做的一切。但是，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我更希望她能多爱她自己一些，希望她能找一个男人来爱她，因为这种感情，这种情感，我一生都永远无法给予。母亲无言，电话另一旁只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啜泣声，但我懂。
　　母亲，我最最亲爱的母亲，这么多年的付出，这么多年的爱，太沉，太沉，女儿该如何回报？母亲的眼神和笑容在我脑中不停的掠过，我忽然间读懂了以前读不懂的含义，那是一种期许，一种约定，母亲要把一生都给我。可是，亲爱的母亲，女儿怎么能承受的起？
　　感谢上天，还不算太晚！感谢那位伯伯的出现！女儿希望您获得世界上最美、最真的感情，因为您值得！母亲，女儿也会用一生去爱您！
　　放下电话，才发现十二年不曾流过的泪水已不知不觉湿了脸庞，才发现自己是这么的不舍，才发现原来有一种爱是一种满溢的祝福和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