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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贴子最后由end在 2004/01/14 01:33pm 第 2 次编辑]
那是一个夏天，他和小伙伴们一起玩一种扔石子的游戏，而她则在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玩耍。
他随手扔出一石块，那石块却直直地向地她的脸上冲去，划了一道口子，血顿时流了下来，满脸都是。
她哇一声哭了起来，血水和着泪水，流得更是畅快。
他们都吓傻了，一阵风似的跑得没影了。
他也想跑，但跑了几步又回来了。他拉起她跑回家去找妈妈，一路上她捂着脸哭。
妈妈看到她满脸的血，也吓坏了。抱起她就往附近的医疗室跑。他跟在妈妈的后面追，妈妈跑得好快。
等他到了医疗室的时候，她脸上的血已经被清洗干净了。医生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安慰妈妈，说可能会留下一点疤痕，好在年纪还小，长大以后应该看不出来的。
妈妈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向医生连连道谢。
然后他和妈妈一起把她送回了家，她的妈妈发了疯似的叫骂，骂妈妈不会管教孩子，骂他是野孩子，哭着说要是以后留下疤痕该怎么办啊。
妈妈低声下气地赔不是，他站在旁边一声不吭。而她被她妈妈搂在怀里，哭得眼睛红肿。他看到她的眼中全是惊恐和委屈。
回家后妈妈狠狠地打了他一顿，一边打一边骂。她说人家女孩子的脸被你弄破了，要是以后没人要，你就得娶她。
他第一次见到妈妈这么生气，吓哭了。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罪大恶极的事，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那一年，他七岁，而她八岁。
过了夏天，她就要去上学了。而他年龄不够，还不能和她一样去上学。他缠着妈妈要上学，说喜欢上学想上学。妈妈被缠不过，就把他带到学校去，说看看老师要不要你吧。
老师说，你年龄不够，明年再来吧。他哭闹着说，他就是要上学。老师笑了，说还没见过这么喜欢上学的小孩呢？那好吧，你来吧。
妈妈说真不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老师说不要紧的，他很聪明，我看得出来。
他笑了，他成了学校里年龄最小的学生。
他总是很早就出门，然后绕了一大圈，在她的门口等她。然后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一起去学校。
她终于发现了他。她问，你为什么老跟着我。
他说，我妈说了，要是以后没人要你，我就娶你。
她说，谁要嫁给你，你是个坏蛋。
然后，她使劲甩了甩头发，一下子跑出去很远。他就这样跟着她，一年又过了一年。
她的伤早已经好了，但还是留下了一丝淡淡的痕迹。她总是头低低地，不喜欢和别人说话。
他总是在她受欺负的时候出现，虽然他比她还小一岁，但总是挡在她的面前，面对几个比他大的男生。
所以他的衣服总是脏的，也容易破。因为这，他没少挨妈妈的打。
妈妈自从那次打过他之后，竟好象喜欢起打他来。经常莫名其妙地发火，然后骂他打他。尤其是他渐渐长大，慢慢变成一个大人模样以后。
妈妈是很漂亮的，总有许多男人来找她。当那些男人一个又一个离开的时候，妈妈就会喝很多酒，然后歇斯底里地哭，最后就是拿他出气。
他从未见过爸爸，妈妈说他已经死了。
妈妈说，你来到这个世上是个错误，你将来一定没好日子过。
他觉得妈妈恨他，从妈妈的眼睛里可以看出来。
每次被打以后，他就会跑到她家门前的那棵树下，对着那扇门发呆。有时她会出来和他聊天。她问，你的衣服怎么总这么脏？你妈不会洗衣服么？他说，她不怎么管我的，她老打我。他盯着她脸上的疤痕看，很认真地说，要是以后没人要你，我就娶你。她笑了笑说，好啊。
转眼间，他们已经上了高中了，准备考大学了。
他们早已懂得了嫁和娶的意思，他也不再说要娶她的话了。她说她很喜欢一个城市，准备到那里读大学。他开始收集那个城市的资料，并对那里的大学留心了起来。
妈妈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在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妈妈抚摸着他日渐成熟的脸。对他说，你已经是大人，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你来到这个世上是个错误，你和他长得很象，但你不是他。象你这样的男人会很痛苦，但我希望你不要变。说完妈妈吻了他的额头，他记得这是妈妈第一次吻他，也是最后一次。
第二天，妈妈不见了。
他在家里呆了一个月等妈妈，但是妈妈始终没有出现。他知道，妈妈再不会回来了。
他一直以为妈妈恨他，直到妈妈离开后，他才知道原来妈妈是爱他的。妈妈一定早就想走的，却为他多呆了19年。
大学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他大哭了一场，然后一把火烧成了灰烬。他觉得燃烧的纸片在空中飞舞的姿式很美丽。
他找到了她，她正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她就要到那个她向往已久的城市去了。
他说，那个城市很美，应该会适合你。
她脸上的疤痕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大学的生活丰富多彩，她每天都觉得很快乐，校园里总是回荡着她清脆的笑声。
她几乎就忘记他了，如果他不再出现的话。
可他还是出现了，就在她入学三个月后。
他们在校门口见了面。他健壮了许多，这与他清秀的脸庞很不协调。他说他来这个城市工作，现在一个建筑工地干活。工地离她的学校不远，有什么事情的话她可以去找他。
她笑了笑说，好啊!这个城市很美吧。
他盯着她的眼睛说，是的，很美。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经常去看她。他只有晚上才有空，而她晚上的时候则很忙。在她的身旁总有几个男生。有时候，他就在校门口坐着，看着她和一群男生女生一起出去。然后，人数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一个男生陪她。那个男生很干净很漂亮。
她过得很好，他想。他又想起，他曾经对她说过，如果以后没人要你，我就娶你。
他不再常去看她，但总有两个日子，他一定会去看她。一个日子是她的生日，她知道。还有一个，是他把石子砸到她脸上的日子，她早已经忘了。
那天，她打电话给他，电话那边哭得很伤心。
他马上过去。她哭着说，那个男人得到了她，然后就开始厌倦了。她被抛弃了。他安慰着她说，别伤心了，我去教训教训他，帮你出气。她恨恨地点头。
他去找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打了个半死。然后他因为打人，被抓了进去，要坐一年牢。
她去看过他几次，每次都在哭。
她说是她害他的，他说不是。
她说是她欠他的，他说不是。
他说他挺好的，不用担心，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年后，他出来了，而她也快毕业了。
他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不是在学校，而是一间昏暗噪杂的酒吧。她化着浓浓的妆，拿着酒杯在一群男人中放肆地笑。
她看到了他，不说话，只是一杯一杯地灌酒。
他静静地坐在一旁，也不说话。
她终于醉了。她来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笑，眼神迷离。他说我送你回去，你还住学校吗？她说我去你那吧，我不想回去。
到达他住处的时候，她开始呕吐，吐得全身都是。他脱下她的衣服，给她盖上被子。坐在一旁看她。
他摸着她的脸，她的脸已经白璧无瑕，但他仍清楚地记得那个疤痕的位置。
它已不在她的脸上，它刻在了他的心上。
他吻了她，她不知道。
那是他的初吻，她也不知道。
在一颗树下，小男孩认真地对小女孩说，要是以后没人要你，我就娶你。
半夜，她醒来后头疼欲裂，不禁呻吟出声。她睁开眼就看见了他，她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怜惜。
她突然发怒，大声地骂，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我受不了。她推开他伸过来扶她的手，想站起来。
她揪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下内衣。她冷笑。原来你也是一样的，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给你。然后她把自己身上唯一的束缚也解放了，无遮无挡地立在他的面前。
他看着她鲜花般美丽的身体，突然感到一阵的恐惧。她的眼睛美丽又充满恨意，就象妈妈的眼睛。是，就是妈妈的眼睛。
妈妈说，你来到这个世上是个错误，你这样的男人会很痛苦。
那种恐惧就象只无形的手，掐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抱头痛哭。他不停地流泪，直似要把眼泪全部挤出身体。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就象一只受到惊吓的野兽，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她呆呆看着眼前这个痛哭的男人。她能够感觉到他的痛苦。她突然想起他比她还小一岁。他曾经用一块小石头在她脸上留下一个疤痕。他曾经说要是以后没人要她，他就娶她。他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陪在她的身边，他为她和同学打架，被老师骂，被妈妈打。他19岁起开始孤单一人。他为她坐了一年的牢……
她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她把他的头抱在怀里，第一次尝试着给他温暖。
她说，你要我吧，这是我能给你的。
他们流着泪纠缠在一起。他的笨拙让她感到疼痛，但她很快乐，她愿意为他感受疼痛。
激情过后，他喃喃地对她说他要娶她。然后沉沉睡去。
不行，她对着睡梦中的他说，我还嫁得出去。
她抚着他熟睡的脸，他其实是个好看的男人，只是他过早地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让他的脸显得过于沧桑。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她想。
毕业后，她很快地决定嫁给一个有钱的男人，条件是带她离开这个城市，她曾经向往并喜欢过的城市。
临行前，她给他打了个电话。她说她要嫁人了，并且要离开这个城市。他问她要去哪。她不说，她叫他不要再找她。沉默良久，他说，如果那个男人不要你了，我就娶你。她说好。
她离开了。而他留下了，在这个她曾经最喜欢的城市。
他突然感到极度的孤独。原来他的人生是贯穿在她身上的，他一直过着的竟然全是她的生活。她的离开好象也带走了他的灵魂。他尝试着想接受别的女人，却发现自己心中已经没有任何空余的地方了。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被两个女人所控制。
妈妈说，你来到这个世上是个错误，你这样的男人会很痛苦。
他对她说，要是以后没人要你，我就娶你。
她的婚姻维持了三年，终于走到了尽头。
她带着一箱衣服离开了那个豪华的家，就和来的时候一样。她已经一无所有。这样很好，她想，我可以毫无牵挂。
她无法抑制地想起了他。想起他曾说过要娶她。想起他的时候心中一片温暖。原来他就象她脸上那个曾经的疤痕一样，已经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实实在在地一直存在着的。
她找到了那个在电话本中闲置了三年的名字，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电话拨通的瞬间她泪流满面，他没变，连电话号码都没变。
他又一次听到她的声音，这使他欣喜若狂。当时他正在工地上干活。她说，我离婚了。他说，是吗？那么我娶你。他发现自己的语气平静得出奇。她说，好，我嫁你。
挂上电话，他三年来第一次露出笑容。他举步往外走，或许还沉浸在刚才的通话中，他没有听到周围工友们对他的大声呼喊。一辆铲车咚地一声把他撞倒。
他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他一下回到那个遥远的过去，一个小男孩认真地对一个小女孩说，要是以后没人要你，我就娶你。
他给了她一个淡淡的伤疤，然后把这个伤疤当作自己一生的责任。也许，爱就是一种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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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4 13: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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