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未来，一个人窝在车站角落里抽起了烟。这是南方城市里最常见的小车站，拥挤、肮脏，还有那四下飘散的炒栗子味道。天气不算冷，可是大家都把能缩的身体缩到衣服里了，这是个进化的世界还是个退化的世界？我不禁有些迷离。

点起一根烟，这可是软中华。有句俚语说得好“软中华，硬玉溪，抽这烟的来头都不低”，咱就一个教书先生，难得显摆一回。但是毕竟猥琐习惯了，只能找个避人的角落，生分地吸上两口。

角落里没什么人，对面两个头发完全蒙住头的90后，耳朵塞着劣质的耳机晃着脑袋，好在是会动的，要不然我真以为他们连脑袋也缩到衣服里去了呢。没有熙攘的人群，于是也就没有太多的感慨，我看着烟雾从嘴巴里袅袅升起，突然很自得，男人总是这样的吧，喜欢有所控制。有成就的人控制动力学，小人物就搞搞烟灰了。

一个穿着白风衣的女子在来回走动着，不时坐下来，朝旁边的人比划着什么。或许这只是一个取景的小画面，我的眼睛并没有做过多的停留。生活教会了我的眼睛，他已经喜欢相信自己见到的东西，并且毫不怀疑。转过头，我的视线停留在车站入口那一洼浑水里了，风一吹一歇，里面便跳跃着污浊的天空。在水的世界里，别人的也就是自己的，她快乐吗？

烟燃尽了，我像一匹骡子一样抽了抽响鼻，或者更准确地说，我像畜生一样夸张地吸了一口气。人就是畜生吧？我从来不否定自己就是畜生。突然我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我警觉地回过头，原来是那个穿白风衣的女孩子，近了我才看到她手上抱着一叠书，貌似很正版的一些知名刊物的精华本。我的视线上抬，疑惑地看着。她从书的下端抽出一张残疾人证，另一手绕过书指画着。残疾人证明的背后也有文字，大抵说的是倡导社会伸出援手，尽可能买本书帮助她们。骗子！我的眼睛做出了第一步的判断!并不是自己舍不得花上10块钱买一本盗版杂志，只是自己没有办法接受被骗的事实。

我骄傲地拉开背包，取出那包软中华，抽出一根烟，捏在手上，很有样子地朝她摆了摆手，她试图补充什么，却被我摆手打断。我将火点起来，长吸一口怀疑，来了个地包天将烟雾往头发上吹。她一再鼓起勇气，可见我不再搭理，只好走了。

我的视线重新回到水洼，边上是锈迹斑斑的拉闸门，几个拖着鼻涕的孩子正死命着摇着，门房里咬着烟的门卫饶有兴趣地看着，那神情，就像窝在村头的树下看两只狗咬架。

无趣的生活，我在一次次地收集涣散的视线，却发现如何也集中不起来，我的思维如一团松掉的绳丝，垮塌散开没个正形。那个女子还在忙碌，在很多的摇头之后，她手中的书始终没有少。我突然觉得，这初冬的南方车站有了些微的寒意。

“……”报车次的广播像是殡仪馆里的哭丧，我该走了。烟头在我手里，像一个耗尽活力的未知生命，烟般消散，灰般覆灭了。烟是什么东西？那么多人知道它的害处，可又是那么难舍难弃。放松点吧，生命也就那么短短几瞬，有可能就对自己宽容一些吧。我的浆糊思维安慰了自己因为抽烟而萌生的负罪感。

那个姑娘还在努力，或许今天她只需要卖出一本书，可惜偌大个车站，没有一个人愿意上这个小小的当，或者就是帮这个小小的忙。我看看自己即将的匆忙，不免几分戏谑。包里其实也不多现金，付了车票也所剩不多了。我拉开包，打开钱包，抓出一张十元的大钞，径直走到姑娘的前面，挑了一本“《读者》”。女孩子的眼光有些诧异，或许是刚才我的冷漠吓着了她，她有些不自然。

拿到书之后，我奔向车站外，因为半道拦车要比买票来得便宜，也因为那省下来的10元已经买了“《读者》”。车站外面四下的烤地瓜味道混着炒栗子的味道，再有一些四起的灰尘和尾气，在人的鼻腔里混起摇滚，一切还是那样陌生般寒冷。

一个白色的身影追上我，一叠笨重的书让她的跑步显得非常可笑，我正奇怪这女子是否也要跟我赶同一般车。她一道小跑地来到我的面前，指着残疾人证背面的一行字，我认真地看去。

“好心人，祝您一路平安！”